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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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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蒋逊没迎合也没抗拒,任由他吻,看着他的眼神极为平淡。贺川看了她一眼,发出一声轻叹,唇还贴着她,托住她的后脑勺,小指无意中勾到了一根红绳,渐渐的,他另一只手贴住了她的胸口。

    天气转暖,她穿着秋衣,胸口中心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硬物,是一个圈,中间镂空,直径比大拇指大。

    突然就像露珠滴落在伞面上那一刻,“叮咚叮咚”,敲打在两颗心头,云散日出,万物复苏。

    蒋逊闭上眼,踮起了脚。她的胸口,他的手心,在这刻稳稳贴合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杂货店的门还没关上,风呼呼地往里吹,蒋逊把门关好,从一个纸箱里翻出两块新毛巾,问:“你什么都没带吧?”

    “嗯,没来得及。”

    蒋逊又拿出只牙刷,说:“我带你上楼。”

    贺川问她:“今晚还要守夜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贺川说:“再拿张凳子。”

    蒋逊顿了会儿,把毛巾牙刷都搁到了柜台上,去杂物间翻出一把椅子,给贺川搬了过来,又顺手把另一边的小毯子拎了拎,盘腿坐上去,指指新椅子说:“坐。”

    贺川坐她边上,扫了圈空荡荡的店铺,问:“东西都没了?”

    “嗯,让石林帮我搬走了,要不然放不下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你外面贴了招租,招到了没?”

    “哪这么快啊。”蒋逊说,“你还是上楼去吧,还能睡上几个小时,待会儿就天亮了。”

    贺川没理。

    一张椅子,一张毛毯,空荡荡的店铺,昏黄的灯光,寂静清冷。昨晚他打电话,这边安安静静,这女人跟他说:“不是我一个,还有人陪着。”

    贺川看了眼地上那道影子,问:“昨天你也守了一夜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就这么干坐着?”

    “不是,玩手机了。”

    贺川瞟了眼盖着布的遗体,问:“不怕?”

    “怕什么啊。”蒋逊笑着,“也不是第一次了。”

    过了会儿,贺川问她:“磕头了吗?”

    “磕了。”蒋逊看向那边,“人死灯灭,就这么老老实实送他走吧。”

    贺川突然站了起来,蒋逊仰头说:“厕所在楼上。”

    贺川没找厕所,他把搁在遗体脚前的跪垫拉出来一些,扶住膝盖,双膝跪地,一气磕下三个头,磕完起身,把火盆拿过来,问:“打火机呢?”

    “……柜台上。”

    贺川拿了支打火机,又跪了下来,从麻袋里拿出元宝,点着了扔进火盆里,盆里火势渐旺,他一声不响地往里面扔元宝。

    烧了一会儿,他才抬头看向蒋逊,隔着火光,那女人正定定地看着他,面无表情,双眼水润。贺川收回视线,又扔进几只元宝,这才站了起来,走到了蒋逊跟前。

    他揉了下她的头顶,蒋逊轻轻掸了掸他的膝盖。

    两张椅子拼到了一起,蒋逊靠着他,把小毯子往两人身上裹了裹,一直坐到了五点半,她胳膊肘撞了撞贺川:“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人来了?”

    蒋逊说:“快了。先上去洗洗。”

    洗手间在楼上,两人刷了个牙,洗了把脸,再草草吃了点东西,殡仪馆的车子就到了。

    石林也一道来了,站门口说:“蒋逊,好了吗?拿上照片……贺先生?”

    贺川跟石林握了下手:“石老板,辛苦你走一趟。”

    石林愣了会儿,才笑道:“没事,我是蒋逊长辈,应该的。”

    车子往明霞镇去,四五十分钟车程,过桥时放了几个炮仗,到达那里正值早饭点。

    卓文等在殡仪馆门口,见到车子来了,他上前几步,贺川下车见到他,不由朝蒋逊看了一眼。蒋逊没料到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卓文说:“我今天不走,送老人家一程。”他看向贺川,朝他点了点头,贺川回了他一下。

    石林在一旁跟蒋逊说:“昨天晚上卓文来了丽人饭店。”

    蒋逊了解了,几人一起进了殡仪馆。

    蒋家一个亲戚都没来,送行的人只有他们几个,东西基本都是石林帮忙准备的,蒋逊领头,绕着棺木走一圈,另外几个人跟在她后面。

    走完了,遗体送去火化,等待的时间有点长,等到了墓地,已经将近中午。步行上山,阶梯狭窄,明霞镇墓地前几年新建,一排排的墓碑离得很近,过道几乎只容一人通过,同一排上的墓碑也紧紧相邻。

    没处可站,那三个男人几乎踩着边上那些墓碑。

    蒋逊放下祭品,烧元宝纸钱,烧完了,那几个人轮流祭拜,石林先,卓文后,轮到贺川,石林说:“我跟卓文先下去,刚才车没停好。”

    蒋逊点点头。

    贺川等那两个人走远了,才蹲地上烧纸钱,瞟了眼墓碑上那张照片。上面的老头跟他上回见到的一个样,头发梳得油光发亮,他问:“你妈在哪儿?”

    蒋逊指了一个方向:“那边。”

    蒋逊母亲葬在另一边,走了两分钟才到。照片上的女人五十多岁,长发瓜子脸,岁月给她刻下许多皱纹,但她依旧是个漂亮的女人,蒋逊遗传她。

    贺川给她磕头,仍旧一气磕三个。蒋逊静静看着,等他站起来了,她弯下腰,又一次给他掸了掸膝盖上的灰。

    掸完起身,贺川搂着她肩膀,问:“要不要跟你妈说说话?”

    蒋逊点点头,看向墓碑上的照片,说:“妈,他是贺川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忙了一整个上午,所有人都饿了,石林带他们去山上吃午饭。员工都凑了过来,石林指着那个广东人,笑着跟贺川说:“还记不记得他?那回你在这里吃年夜饭,他还跟人合唱了首歌,才一个月,这两个人就要结婚了!”

    贺川笑道:“恭喜!”

    大家围一桌吃饭,卓文没一起来。饭桌上欢声笑语,仿佛那广东人明天就要结婚,各个都打趣他们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广东人的电话响了,边上的人笑他:“你什么时候把定情歌曲当铃声啦!”

    广东人说:“我乐意,不行啊!”

    贺川听到一句歌词:“同是天涯沦落人,在这伤心者通道上同行……”

    他记得这歌,当时就觉得耳熟,原来他第一次听到这歌,是在明霞山上。那天篝火明亮,树下的彼岸花如同现在一样形单影只。

    他看了蒋逊一眼,蒋逊一笑。

    下山的盘山公路,曲曲折折,蜿蜒陡峭,竹林连成片,空气潮闷,风吹在脸上是温暖的。一夜没睡,回到杂货店,蒋逊直接带贺川上了楼,两人简单冲了个澡,贺川围着块浴巾就出来了。

    蒋逊的房间很小,进门是一只棕色衣柜,窗前一张书桌,墙边一张单人床,木头地板老化了,有些地方踩上去已经松动。

    贺川问:“困不困?”

    蒋逊把暖空调打开,摇头说:“还好,困过头了。”

    贺川打量房间,坐到床沿,从桌角抽了一本书出来,翻了翻说:“四级英语?”

    蒋逊说:“大学的书我都卖了,就留了这一本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就留这个?”

    “英语有用啊。”

    贺川又翻了翻其他书,都是些杂志,跟车有关,日期都是两年前。这两年她没买新的,旧的一直收藏着。贺川问:“你以前住哪儿?”

    蒋逊说:“小时候住酒店。”

    “酒店?”

    “富霞大酒店,地下室。”

    贺川放下书,朝她望去。

    蒋逊笑着:“最初几年家里房子还在,等我念小学的时候,我们家就搬到了酒店地下室,石爷爷免费给我们住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贺川问,“住到初中毕业?”

    “啊,一直住到初中,要不是我妈跟他离婚,我还得一直住那儿。”

    贺川问:“恨你爸?”

    蒋逊想了想:“谈不上恨,只是没什么感情……他想要儿子,小时候对我谈不上坏,不过向来不亲。后来他把女人带回地下室,我跟他就更没什么感情了。”

    她语气轻描淡写,像炒菜少放了盐,过于淡。贺川看着她,说:“你妈走的时候你哭了么?”

    蒋逊过了一会儿,才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哭了多久?”

    蒋逊说:“不记得了,要哭灵,那三天每天都哭吧。”

    贺川说:“现在想哭么?”

    蒋逊摇头:“不想。”

    “真不想?”他展开手臂,“过来。”

    蒋逊起先不动,那人就一直等着她,没法,她只能走过去,坐到了他腿上。贺川搂着她腰,轻轻地帮她顺头发。

    她头发还湿,尾梢在滴水,洗发水用的是柠檬味的家庭装,她就一个人呆这里,那瓶洗发水得用很久。

    蒋逊最初坐得笔直,渐渐的,她似乎放松了下来,侧靠着贺川,像要睡着一样。一直坐到乌云密布,窗外一声惊雷。

    蒋逊坐起来,往窗户外看了眼,说:“要下雨了。”

    刚说完,大雨就倾盆而下,窗帘轻轻晃了下,蒋逊看了眼街上那些奔跑着躲雨的人,顺手把窗帘拉严实。

    光线半遮,雨声伴奏,贺川站在她身后,扣住她的腰,轻轻顶了两下。他低声问:“这睡衣跟你之前那套同一款?”

    “嗯,我妈买的。”粉色系,小碎花。

    贺川扯了下她的内裤,说:“又是碎花,真是你品味?”

    蒋逊轻笑:“我妈的品味。”

    贺川钻她内裤里,抓着她的臀揉两下,然后不动。蒋逊转过身,解开两颗睡衣扣,接着松开手,说:“你来。”

    胸前白花花,跟上回在白通镇一样,不同的是,上回他架起了她的腿,最后忍着没碰。

    衣衫半解,贺川将她扔上床,几天没一起,像久旷之身,蒋逊没能适应,贺川抚慰着她,等实在忍不住了,他一冲到底,蒋逊夹紧他腰,难忍的哼了声。

    木板床,跟大学宿舍那种差不多大,床板吱呀响,蒋逊跟着响声起伏,很快就绷紧了脚尖,贺川却在这时退出,蒋逊抓他胳膊,贺川笑了笑:“别急,会给你。”

    蒋逊没让他动,说:“等会儿。”

    贺川坐那等着,看着蒋逊坐起来,伏下了身,脸对着那儿,他像被定住,没一会儿,用力按住她的头。

    蒋逊按到了他的膝盖,那里坚硬如砖,跪在地上,就像敲在铜上,那声音拉长到远方,在耳边徘徊不去。

    他给她的,她也想给,给不够,她追加。

    贺川却没给她太多机会,他绷紧了身,把她一把推开,没等她反应,就把她双腿架起,还以她刚给的。蒋逊弓起背,夹紧他的脖子,难捱地低吟着,很快受不住,贺川无法再忍,攻了进去,几次换姿势,将她翻来覆去,木板床小,他最后下了地,站在床边把她扯过来。

    暖空调打着,起初是担心他着凉,现在两人却都满头大汗,贺川把她抱到桌上吹风。

    缝没关严,窗帘微晃,雨声在蒋逊耳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,她几下就绷紧了,贺川停顿,粗喘说:“这么快就没用了?”

    蒋逊开不了口,许久,她才叫出一声:“贺川……”

    那声音细细小小,贺川没忍住,将她翻了个身用力送进去,蒋逊趴在桌上,腿被他架着,没力气撑起身,只能拖着桌子晃,颈上项链摩擦着木板,她使劲去扒窗台,每次只差一点,就被后面的人往后一拖,她一声声低叫他的名字,他用力反而更猛。

    杂志跌落一地,噼里啪啦,跟涌来的雨水一样。蒋逊仰起头,隔着被风吹起的窗帘,看见大雨滂沱,雷鸣电闪,雨水飘到她脸上,一冷一热,她抠着书桌,仰头长吟,软软倒下,再也起不来。

    他一松开,她就往地上挂,贺川把她往里抱了下,挤在她腿间,往她背上一趴,闭眼休息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她像睡死了,呼吸微弱,身子轻轻起伏。

    贺川摸着她的身体,白皙细滑,像上好的奶皮,他爱不释手,往她屁股上用力打了两下,蒋逊闷哼了声。

    像是一个讯号,贺川呼吸一顿,埋头亲了下去,蒋逊一声哭似的呻|吟,贺川单膝跪地上,拖起她一条腿,一点点吻下去,到了她的脚,他张口含住了她的脚趾。

    蒋逊撑了起来,转身抓住他一只胳膊,失控地抠着他。刚长好了一点的指甲,就在上面留下了几道印子。

    贺川瞄了一眼,汗水从她额角滑落,顺着脖颈往下,那根红绳衬在她白花花的身子上,异常妖冶。

    他又发动了一回,至天黑,卧室一片狼藉,满地杂志书刊,衣裤浴巾,汗水湿了纸张。

    两人倒在桌边,贺川把脚边的杂志踢远了,将蒋逊一搂,摸着她满身的汗,黯哑开口:“身份证补办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嗯,还没拿到。”蒋逊声音沙哑。

    贺川说:“我明天回。你呢?”

    蒋逊顿了顿,突然说:“这就是有意义的事么?”

    她没头没尾一句,贺川却听懂了。篝火旁,彼岸花,那些人聊天:

    “我要是哪天知道自己快死了,我一定先把存款都花了!”

    “我要环游世界!”

    “我要吸|毒!”

    “那我要去睡山下的小花!”

    蒋逊说:“治病。”

    他说:“做一件有意义的事。”

    他的生命有期限,真正能回答这个问题的,只有他。

    贺川摸着她的头发,说:“算是吧。”

    蒋逊趴他身上,摸着他的胸肌和精壮的腰身,那上面布满了汗,她亲了一口,说:“看不出来你这身材体力,居然是个病秧子。”

    贺川笑了:“我健身。”

    蒋逊问:“以前是不是戒过烟?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用戒烟糖的罐头?”

    贺川说:“阿崇给买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让你戒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显然没戒成,或者根本没戒过。

    蒋逊问:“想抽烟么?”

    “想。”贺川揉着她的臀,说,“想抽了就干你。”

    有的人跟烟一样,让人上瘾,还不好戒。他莫名其妙地戒烟,总得换个瘾来替代。

    蒋逊笑着瞥了他一眼,在他身上蹭了蹭,软软两团挤着他的胸口,贺川磨了磨牙,猛将她翻了个身,她后背砸到地板上,一边勾着他的腿,一边说:“我累了……”

    贺川咬牙拍了下她屁股:“继续撩!”

    他往里挤,蒋逊受着,即将进去时,手机响了起来。贺川顺手捞起掉在裤子边的手机,边弄她边接起电话:“怎么?”

    他听了一会儿,停下动作,靠到了一边:“怎么说的?……知道了,我明天就回。”

    蒋逊已经坐了起来,问:“出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贺川冷笑:“徐德发公告,说这份环评报告才是假的,王云山当年备着打算勒索他。”

    蒋逊说:“亏他想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贺川沉思:“他有背景,就算那边想做环评,他也能对付。”

    舆论还不够,他们得再加把火。

    时间已经晚了,两人一天一夜没睡,贺川带她去洗了个澡,又自己去厨房弄了点吃的端上来,吃完他把碗碟推到一边,开了窗户。

    大雨变细雨,淅淅沥沥下着。

    蒋逊站他边上,亲了下他胳膊,说:“这是春雨。”

    贺川揽住她,同她一起看夜色下的春天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一夜过后,暖湿的天气过去,空气又凉爽起来。贺川没睡熟,床实在太小,他一条腿都挂在了窗外,天没亮,他就起来了,穿上内裤刚要出去,后面有人说了声:“等会儿。”

    蒋逊掀开被子,顺了下头发下了床,说:“一起。”

    贺川扬唇,走前面替她开了门,蒋逊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一起洗漱完,蒋逊回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,关窗、关电闸、关煤气,她又发了条短信给石林,让他有时间过来把面包车开走,这才锁上门。

    招租广告被雨打湿,几个字糊了,蒋逊摸了一会儿,转身朝贺川走去。贺川撑着出租车的门,等她坐进去了,他把门一阖,走到另一头上了车。

    下午抵达宁平,那些人一个个地慰问蒋逊,阿崇冲贺川挤眉弄眼:“你行啊,千里追妞!”

    贺川给了他一脚,阿崇捂着小腿,一蹦一跳地躲到了一边。

    高安给几个人分烟,就贺川没要,他点上烟,说:“环保部门的人来了又走,半点用都盼不上,徐德否认买报告。”

    王潇插嘴:“你们知道为什么孙怀敏在录音里一个字都不提徐德,把事都揽自己身上吗?”

    阿崇问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王潇八卦道:“我跟工厂里的人聊天才知道的,原来孙怀敏已经是徐家的媳妇了,她怀孕了,前不久刚检查出来,已经怀了四周,应该没记错吧,算算时间,就是她跟徐泾松在明霞山的时候有的呀!”

    王媛媛听得一愣一愣的:“你这都能打听到?”

    王潇扬起下巴,笑道:“你们平常忙的时候,我就一个人瞎转,现在跟工厂里几个女的已经是姐妹啦,这消息一开始就孙怀敏办公室的人知道,后来才慢慢传了出去,还没传开,但是她母凭子贵,又肯帮徐德的忙,少不了她的好处!”

    蒋逊说:“难怪她上次特别激动。”

    王潇哼了声:“就她那种坏东西,配当妈妈吗?生什么孩子啊,别祸害人了!”

    几人正聊着,水叔急急忙忙找来了,喊道:“徐德有大动作了,你们快去看看!”

    众人一愣,忙跟着水叔去了二分厂。

    二分厂门口人山人海,建筑垃圾都已经堆到了边上,一个男人站在高处,举着话筒喊:“……从1993年起,集团每年都捐款,从最初的几百元,到几千元、上万元,直到现在,每年捐款千万,救助了无数失学儿童,2003年,第一批受捐者从学校毕业,义无反顾加入德升,希望回报德升对他们的帮助!”

    “1993年,德升在这里成功办厂,员工从最初的一百人不到,到现在的近万人,无数村民成为了德升集团的一份子,大家享受着高福利,高薪水,22年了,当年十七八岁的工友,现在孩子都大学毕业了!”

    “当年基础设施不到位,集团破坏了环境,徐总亲自批示,立刻派人购买矿泉水,挨家挨户配送,并高额补偿,诚恳道歉,两个月之后,环境成功得到改善!”

    “集团一直致力环保,配合国家政策,污水处理厂的建设、绿化建设,大家有目共睹!就在去年,集团还斥巨资打造绿色环保主题公园!”

    “集团发展的同时,还不忘回馈父老乡亲,出资建造宁平镇第四高中的校舍、购买宁平中心小学的校车,让大家的孩子方便上学,在学校能住好吃好!”

    “而现在,在有心人的诱导之下,大家被蒙蔽了双眼,大家为什么不想想,平白无故,怎么突然就有组织有预谋的弄出了万人|签名,网络上还流传出了各种谣言?幕后操纵者,他是第一个从德升集团中获利的人,他现在有的一切,都来自德升集团,可他现在背信忘义,反咬德升一口,为的是什么?为的就是钱!他开高价威胁,只有出得起他要的价,他才会平息事态!”

    “而我们集团,不做亏心事,钱?我们有!但我们绝对不会向小人屈服!今天,德升集团的同事们,只要是没有参与此次事件的人,每人提薪10%,年终奖翻倍,家里有孩子念大学的,每户都能获得一万到三万不等的教育基金,能说服事件参与者回头的,参与者和你本人,都能获得集团给予的高额奖金!”

    “我们不是用钱收买人,我们是为了向大家证明,德升集团,绝对不向恶势力低头!”

    掌声雷动,成百上千的工友大声欢呼。

    阿崇看呆了,骂了句:“我勒个草!”

    昨天还跟在水叔队伍里的几个人,交头接耳一番,率先冲了上去。水叔去拦他们,他们把水叔推开,喊:“有钱不要是傻子!”

    水叔气得跳脚:“你们都掉钱眼里了,这么几个钱就收买你们!”

    对方喊:“他说的没错,贺川是有钱人,拿了他们的钱,他们贺家就发财了,那我们呢!”

    10%涨薪,翻倍年终奖,教育基金,奖金,钱把他们的情绪高高堆起,万人|签名的横幅上踩满了脚印。

    回去的路上,又经过宁河,几个孩子放学回来,下了河堤嬉戏玩耍,撩着水扑来扑去,他们有着世界上最单纯的笑容,天真的不知道他们的家正被蚕食。

    入夜了,空气中刺鼻的味道渐渐变浓,高安几人依旧在写报道,通过个人关系网寻求着正规媒体的支持;阿崇和他父亲正义务替村民看病;张妍溪在跟同事们打电话,问他们来福利院的事宜;王潇抱着台电脑,不停地划着鼠标,不知道在干什么。

    蒋逊倒了杯温水,把小糖罐搁桌子上,问:“阿崇不是整容医生吗?”

    贺川说:“他喜欢美女才去干的整容,医生都是一家子,小病他都能治。”

    “当年是阿崇爸爸给你做的检查?”

    “嗯,我的手术也是他主刀。”贺川从糖罐里倒出颗药,直接当糖吃了,吃完才喝了一口水,他看着窗外,指着一个方向说,“四中在那个方向,住着上千个学生,九月又有一批人要进大学,徐德会抓人心。”

    蒋逊说:“你知道这世上,什么东西最有力量吗?”

    “除了钱,就是眼泪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次日上午,张妍溪收到一段视频。

    客厅大门敞开,阳光斜斜地照进屋里,摩托车靠在墙角,虫鸣鸟叫,阳光明媚。

    视频里,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床上,穿着秋衣,盖着条小薄被,背后墙壁上贴着“积极进步学生”的奖状。

    她看着镜头,童声稚嫩:“我叫冬冬,今年10岁了。我住在金口市的一间福利院。”

    “我以前不住在这里,我以前住在一个叫宁平的地方,我一出生妈妈就死了,我爸爸把我扔在了福利院门口,他不要我,因为我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。”

    她停顿了一会儿,张着嘴,似乎忘记了接下去的话,“嗯嗯”几声,眼睛一亮,才继续说:“我现在有两个妈妈,一个院长妈妈,一个妍溪妈妈,妍溪妈妈是义工,每天都帮助小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我亲生的妈妈以前在一家叫做德升集团的地方上班,那里空气很不好,水也不好,菜也有毒的,吃了那个菜,还有喝了那个水,身体就不好了,就会生出我这样的小孩子了。”

    “保护环境,人人有责,我上一年级的时候,老师就教过我了,但是妍溪妈妈说,大人不认识这几个字,字分开的时候,他们认识,字合起来的时候,他们就不愿意去认识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见过好多跟我一样的小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学校里,大家都不爱跟我玩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上过体育课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站起来!”

    她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,对着镜头,天真的说:“我想站起来,站得高高的!

    “我想跑,想跳。”

    “想自己走出去晒太阳。”

    “想放风筝,想踢毽子,想跳橡皮筋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过我还没有鞋子!”

    她掀开被子,咧嘴笑着,摸了下脚。畸形肿胀,扭曲的脚。

    “我的脚是长这样的,我想做的那些,都做不了啊。”

    “冬天过去了,春天在哪里?”

    视频结束,张妍溪泪流满面,高安拍了拍她的肩膀,她伏到了他的肩头。

    这世上最有力量的东西,除了钱,就是眼泪。

    贺川和蒋逊坐在边上,两人对视了一眼,握了下彼此的手。等张妍溪情绪平复了,贺川才说:“你要是不同意,这视频就不放上去。”

    张妍溪结果高安递来的纸巾,擦了擦眼泪说:“我要是不同意,就不会去问冬冬了。我难过的是……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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